齊力斷金

懂而相擁,惜而相愛

2010/04/21

鱷魚在蒙馬特的遺書之整個過程

如果她還活著,今時今日也該三十有八了。一個奔四的尋常拉拉,會有怎樣的尋常生活?或者,照著結婚——生子——離婚的程式一路摸爬滾打過來,終於同心愛的女子苦盡甘來;或者,鬧中年危機,努力抵抗魚尾紋的同時混跡酒吧沙龍,專揀鮮靈靈的羔羊下手,修煉采陰補陰大法。

這些尋常的幸福或苦痛,這位姐姐全沒份。她的性子火一樣烈,鋼一樣脆;她一生一下來就向死亡衝刺而去;她有一個很美很佛教的名字,邱妙津。

妙津生於1969年,雙子座,臺灣彰化縣人。關於她的早年生活,我們知之甚少。其實翻遍網路,她的生平介紹也不過翻來覆去那幾句話。這種資訊的不充分,原 因大概多種,其一是她來人間這一遭確實光陰短暫,除了華麗的死亡謝幕,可大書特書的事不多;其二是,她的父母至親尚在人世,她愛過的女子大約也早開始相夫 教子的“正常生活”,現在考傳會給這些相關人造成困擾。不管怎麼說,死人總得為活人讓路!

還好,我們有她的文字。少年人作書,因著閱歷淺薄,總是把自己有限的經驗講了有講,更何況邱妙津是極端自我的作者。從她的文字推測,邱家二老是標準的中國 傳統式家長,保守,循規蹈矩,可為女兒做無限犧牲卻對她的靈魂從不瞭解。妙津應該有個姐姐,已婚。(似乎還有一個妹妹?)

看過她少年時代的一張照片,短髮濃眉大眼,下巴線條剛毅,有幾分憨憨可愛的笑容,竟是一個典型臺灣陽光男孩的look。她是天資聰穎的孩子,學業也一路順 順當當,高中就讀的北一女中是響噹噹的名校,之後考上臺灣大學心理學系(有條歪理說,考心理系的人,多半自己有心理問題),父母當是引為驕傲的。

表面上看來,妙妙的大學生活可謂豐富多彩。據說她法文賊厲害,大二就能看原版心理學著作。上課、寫作、混學生社團,加上她那帥帥皮囊,迷倒不少小女生,絕 對是個拉風的校園star。然而,她精神上一直翻江倒海,對同性愛有著強烈的負罪感與不認同,簡單來說就是自己過不了自己這一關。這種“一個人的戰爭”固 然痛苦不堪,可也催生不少好作品,比如《囚徒》獲得中央日報短篇小說文學獎,《寂寞的群眾》獲得聯合文學中篇小說新人獎。
1991年7月,妙 津大學畢業。她在一個名為“張老師輔導中心”的社會組織受訓一年,從事心理輔導。這份工作有義工性質,薪水沒幾兩銀子,好在她並不要攢錢供樓幹嘛的。之後 妙津跳槽到一家雜誌做記者,媒體人雖然累得要死,但收入不錯,眼界也開闊許多。她參加了一個電影速成班,學成之後功力大增,把自己的小說《鬼的狂歡》拍成 一部30分鐘的短片。

1994年,妙津決定去法國。此時,她已完成了兩件大事,一是徹底結束與大學時代女友的感情,二是把這段刻骨銘心連同大學生活的回憶一起,寫成長篇《鱷魚 手記》。妙津受日本作家影響極大,如村上春樹、太宰治和三島由紀夫(後兩個全是年紀輕輕就自殺死翹翹的),她在這本書裡,應用了村上一樣的超現實技法,以 “鱷魚”——偽裝混跡於人類中的生物——隱喻女同個體身份。小說開頭特牛叉,颱風之夜電廠爆炸,全市一片漆黑中,作者赤裸身體到陽臺上抽煙,期待看到不穿 衣服出現在其他陽臺上的人類,這境界,真灑脫到一個登峰造極。

小說中,妙津稱女友為水伶,校園之愛盲目而青澀,整個過程就是,你先折磨我、我再折磨你,你我互相折磨,結束。
偏偏造化弄人,巴黎 之行前兩個月,妙津遇見了另一個女人,在後來的書裡,她叫她絮。到法國之初,她在法國巴黎第八大學修臨床心理學,後轉入女性主義研究所,師從艾倫•西蘇 (Helene Cixous)。西蘇師太是狠角色,集女性主義者、精神分析師、小說家、劇作家于一身,思維敏銳,風采風流,理論文章都能寫的跟詩似的,妙津自然崇拜得要 死。留學生難免生活圈子狹窄,寂寞單調,好在妙津一直跟絮鴻雁傳書,兩人感情節節升溫。最後,絮終於答應到巴黎來,跟妙津一起生活。

在妙津,同居生活她看得重大,認為這是婚姻。兩人在巴黎蒙馬特區安家,還共同養了一個小寵物,妙津鄭重其事叫它“兔子”,意為“子女”,婚姻的結晶。

然而,在妙津死後朋友整理出版的《蒙馬特遺書》中,她稱這段為“黑暗的結婚時代”,兩人性格不合拍,絮對身體親密一直拒斥。還有就是,妙津一旦愛某人,就 再也看不見對方,她的愛欲如熔岩噴發,把自己圍在中間,那個被愛者反而隔絕在外。這就是為什麼,在遺書中,絮只有一個名字,卻幾乎沒有其他任何細節。她甚 至承認,經常打罵絮。

我們所知的是,幾個月後,絮提出回臺灣,妙津跟她回去,在臺北停留了一個月左右,又轉回巴黎繼續學業。毀滅性的決裂發生在某次通電話中,妙津發現了絮的背 叛。是怎樣的背叛,是跟了別的女人,還是搞上男人?妙津沒有提供任何資訊,她只記錄了自己的反應——在電話亭裡登時瘋掉,狠命砸話筒、捶玻璃,滿手是血, 直到員警來把她扭進局子裡。

這時她就要自戕,幸好大限未到,一個叫小詠的女子攔住了她。小詠是一個死黨,一直愛妙津卻不曾得到,此時在東京讀書,在國際長途裡百般勸、哭、求,妙津終 於答應暫且不尋短見,去東京“療傷”。東京之行確實愜意,妙津得到神一樣的伺候,借著小詠溫暖的愛與安慰的性,她似乎回復了元氣。

再回巴黎,妙津打算開始重新生活,立下滿滿大志,要在創作上有一番大作為。然而,不祥的預兆出現了,她的“兔子”生病死去。兩天兩夜的哀痛後,妙津把它小 小的屍體埋在公園裡。這之後,妙津生活裡還出現過其他女人,每一個似乎都有機會把她從死亡里拉回來,而每一個都失之交臂。

1995年6月26日,邱妙津在法國巴黎蒙馬特區的寓所中以利刃穿胸自盡,年僅26歲。
此時,她的《鱷魚手 記》已在臺灣出版,本來銷量平常。死訊傳來,文壇震驚,書遂被廣泛關注討論,獲得當年時報文學的推薦獎。後來發生的事情,更是歷史慣常上演的喜劇,她的名 氣扶搖直上,位列1997年“同志票選夢中情人”活動女性偶像榜首。甚至,她的《鱷魚手記》被奉為les文化聖經,書中主角的外號“拉子”直接成為臺灣女 同的群體命名。邱妙津的角色與耶穌基督重合,以肉身的死亡成就了精神的不朽。

只是,這份巨大的哀名,與那個在蒙馬特街頭長夜裡哭泣的女孩,有多大關係?

妙津所愛的三島有一篇名為《天人五衰》的小說,講一個靈魂墮入永劫輪回,每一次生命只有18年,永遠沒有完整的人生,但也永遠不必經歷歲月蹂躪、皺紋白髮、目昏耳聾,總在生命之蕾含苞欲放之際,猝然離去。比較而言,妙津是怒放過了,而且絢爛到極致。

如果這就是她要的美,她是幸福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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